74. 分外眼红
半个时辰之前。
祝月盈站在一间空宅的正厅内,狠狠舒了口气。
她垂眸冷笑出声:“这一票稳了?你还真敢说。”
方才还好似运筹帷幄的书生被暗卫摁住,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身后那人死死反扣双臂,半张脸都只能贴在地上,费力抬起眼睛看向祝月盈。
“你是故意的,”书生咬牙切齿道,“你故意露怯,就是为了引我们进来!”
祝月盈抱臂:“呵。”
不管书生如何愤怒,她只向自己的暗卫沉声吩咐:“这么有精力,看来还是揍得轻了。”
暗卫早就摸清楚主子的想法,他一言不发,和其他几名暗卫把人拖了出去,绝不会碍了主子的眼。
祝月盈拍拍自己衣袖上的灰,她这才转而看向被绑着的另一人:“怎么,你现在愿意说了么?”
被拖出去的书生只是表面上的领导者,但祝月盈用示弱成功套出了这一行人真正的首领,也就是面前的这位大汉。
先前,祝月盈装作慌不择路跑进这座鲜少有人来的坊中,追杀她的人果真中计,以瓮中捉鳖之势纷纷现身,想要确保一击命中。
祝月盈的十个暗卫同时出手,她自己则是掏出早就紧紧握在手中的钥匙,赶紧打开了一间宅子的后门躲了起来。
步九思给她的暗卫是皇家培养的人,祝家也是花了大价钱找寻暗卫,加之以这间宅子中还有暗中驻守的高手,来犯很快便被生擒。
祝月盈这才舒了口气。
等谷雨拖着半死不活的一人顺着主子的踪迹追到此处时,她看到的便是祝月盈悠哉悠哉泡茶的场面。
谷雨一愣:“娘子可有事?”
祝月盈摆手:“没有,还好我提前翻出了步郎君给我的钥匙,要不然还不能一网打尽呢。”
这间宅子是步九思名下的,正是越定还赐给他的那一套。
步九思离开平宁前把这间宅子的钥匙交给祝月盈,祝月盈一直随身携带,这才有今日凭借它脱险的劫后余生。
一向沉着冷静的谷雨此时满头冷汗,她听罢前因后果,这才放下心来。
谷雨一手拎着那人,一手小心取出一物:“娘子。”
祝月盈回眸,之间她的手心躺着一支簪子。簪子沾染了尘土,其上的宝石摔碎了一颗,却依旧耀眼夺目。
她小心接过:“这是……”
“方才在路上瞧见的,”谷雨淡淡道,“我见这是主子的物件,便做主捡了起来。”
其实,谷雨看到自家娘子只有一支摔碎的簪子留在赤乌大街上时,她的心中已有不祥之感。捡起簪子的一刻,她不禁想起了小时候遇见过的许多衣冠冢。
但现在,在依旧完完整整的祝月盈面前,这些情感都没必要让主子知晓了,谷雨想。
祝月盈把凉好的茶给她喝了:“这支簪子我还挺喜欢的,还好你捡回来了,不然我还得回去找。回府就让账房给你多发三个月的例钱!”
她又斟好几杯茶凉着,转身离开:“谷雨,走,跟我一起审人去。”
暗卫早就压好这一群人中的首领,等待主子的吩咐。
此时,那书生模样的人已经被拖了出去,祝月盈微笑着看向旁边被绑着的大汉:“你现在愿意说了?”
“对!对!我什么都说!”
那大汉被死死困着,现在只能激动出言:“祝娘子想知道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祝月盈抬眸,她的笑容不减:“那好,说说你背后之人是谁?”
大汉咬着牙犹豫了几秒,在祝月盈冷下神情前连忙道:“我说!是宁顺侯世子!”
祝月盈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又摇着头垂下眸去。
谷雨立马上去,一脚把对方踹翻:“栽赃嫁祸的本事不到家。”
祝月盈笑道:“如果真的只有世子指使你来害我,你便不会这么轻易把他供出来。”
“除非……”她迎着大汉躲闪的眼神,“除了世子之外,你还有另外一名主子。”
她不意外司所照会参与这件事,可就在祝月盈躲起来的时候,她在心中复盘这一切,又发觉其中的几分违和。
祝月盈明白司所照,她也明白阮正柔,就凭这两个人,是不可能使出这般计谋的。
且不说能推算她行动路线的头脑,侯府中根本没有钱能雇佣这么多人。
祝月盈走到对方身前,她一字一句道:“说来也奇怪,我平日安分守己,并没与谁结仇,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和世子义绝这一条。”
她定睛看着大汉的表情:“想要利用这件事,又被司所照十分信任的人,难道还需要我直接念出你家主子的名字么?”
那大汉依旧死咬着不松口,但他紧张盯着祝月盈的动作暴露了他的心虚。
祝月盈叹了口气:“那我们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些。安……”
“不要说!”大汉终于被攻破了心理防线,“祝娘子,求求你,不要说出来!”
他终于愿意把一切都告诉祝月盈。
是司所照认为祝月盈挡了他的婚事和名声,于是一门心思想要除掉祝月盈。安郎君见劝不住,反而想要顺水推舟,既赚到了司所照的人情,也能借机除掉祝月盈。
至于安郎君为什么要打压祝家……
“你是说,你那主子觉得祝家碍了他的事。究竟是碍了什么事?”
大汉汗出如浆:“祝娘子,小人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啊!”
祝月盈思忖,安郎君是礼部侍郎家的大郎君,恰好祝时安找来的大夫稳住了莫尚书的心疾,许是因为这件事,让祝家被安家记恨上了。
她颔首,起身径直离开,没有再看地上捆着的那人。
谷雨留在房中处理那大汉,祝月盈自己则是推开正厅的门,缓步来到院中。
那书生模样的杀手早就不复方才从容,他身上皱巴巴的长衫沾着泥土,白净的面容上也有青紫血痕,整个人瘫在地上,若非他的胸口还在起伏,旁人或许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祝月盈走上前,立马有暗卫行礼:“主子。已经将人打成这样了,是否还要继续?”
她摆摆手:“不用了。”
那书生费力睁开眼,他用尽全力瞪了祝月盈一眼,又被旁边的暗卫赏了一拳。
祝月盈在浓浓血腥味中面不改色,她不在意对方的挑衅,只轻声道:“我相信你一定有和司所照传信的方法,对否?”
书生只看着她,并不答话。
暗卫想上前让他乖乖回答主子的问话,又被祝月盈拦住:“你不想回答也可以。但今天我无缘无故被追杀,又有一群暴徒闯进监察御史的宅邸中,此事必须报官。”
“你的同伴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既包括司所照,也包括你们那位利用司所照的主子。”
她淡淡笑着:“你的同伴愿意告诉我这些,我当然要感激他识情识趣。若是我把这些话如实告诉官差,就说是你交代出来的,你不如猜猜你的下场。”
“是在狱中‘被’自尽?还是全家莫名横死?”
祝月盈仔细看过,书生模样的此人虽然也有武功在身,但远不如被暗卫擒下的其余人一般厉害,他更像是谁人身边的谋士。
那书生的表情渐渐显出绝望,他现在与那大汉被隔开,自然无法验证祝月盈说得是真是假。
是假,那自己就绝不能被诈出半分主子的消息,可若是真……
书生沉思了许久,他才咬着牙道:“祝娘子想传递什么?”
“放心,我又不会为难你。”
祝月盈以退为进:“你就和世子说,事情一切顺利便可。”
书生在暗卫的监视下将这条消息传递出去。
祝月盈起身,她扶着刚戴上的簪子:“谷雨,先随我去见见司所照吧。”
二人往赤乌大街上走去,祝月盈小心把门锁上,语气有些无奈:“这下步郎君真是又救了我一次。”
“他离开平宁前把这间宅子交到我手上,我今儿却把它弄得沾了不少血,着实是对不住。”
祝月盈把钥匙放进自己的腰包中:“我回去再尽力置办一套地段差不多的宅子吧,谷雨你也帮我记着点。”
谷雨回忆了一下这座坊内的原主人们:“娘子,很贵。”
平宁是天子脚下,这儿又是离平宁宫中较近的坊内,还能有直接通向赤乌大街的门。哪怕是祝家,面对这样的地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荷包。
谷雨小声补充:“而且娘子,这儿的宅子不是想买便有的。”
祝月盈叹了口气:“那我今晚回去就写信请罪,明儿再过来清扫,争取两天之内收拾干净。”
她和谷雨先去找司所照,几名暗卫则是把宅子中的人收拾干净,等着待会儿主子报官后用。
半个时辰后。
现在,祝月盈居高临下地看着司所照,她语气快慰:“司世子,被别人当棋子的感觉如何?”
司所照一脸不可置信,他的牙颤得直作响,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愤怒:“祝月盈你血口喷人!”
“阿盈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还搁这儿蹬鼻子上脸了?”
祝时安撸起袖子,上前一把将司所照拽过来:“我真搞不懂,世上为何能生出如此蠢物来!”
祝月盈抱臂:“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愿意相信安郎君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
她上前几步,语气却渐渐沉了下去:“不过,没想到世子这般无能,被莫小娘子拒绝的事竟然都能怪到我身上。”
武侯在一旁维持秩序,他们正在和谷雨了解情况,看起来还未注意到这边。
毕竟祝时安和司所照都在平宁为官,他们两位是跑不了的。不过既然祝时安的官身能让武侯犹豫……
祝时安和妹妹低声道:“阿盈,想做什么就做吧,你阿兄还兜得住。”
祝月盈之前因为商户出身,在司所照手中吃了很多委屈,她可以装作不知道嫁妆里消失的两千两,可以不去管和离后他们给她泼的脏水,可以不去讨回侯府欺压她这么多年的补偿。
可是她已经被他们害死过一次,这一世,祝月盈又一次受到侯府的生命威胁,她的心中已经压抑不住怒火。
祝月盈上前,她看着自己的手,一双健康的手,不是上一世缠绵病榻骨瘦如柴的模样。
在司所照疑惑和愤怒的眼神中,祝月盈抬手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司所照的脸立马被打偏到一边,祝月盈这一下力度之大,让他踉跄了两步才缓过神来。
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又在碰倒伤处时倒吸一口:“嘶——!”
司所照眼角都涌了泪花,他怒目而视:“祝月盈!你大胆!”
说话间扯到了脸,这又让司所照小声吸着冷气,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
祝月盈拍了拍手,面上云淡风轻:“世子不如先想想,你们到底是第几次想要我的命了?”
司所照想起侯府有毒的鸡汤,悻悻嘟囔着不敢回话。
祝月盈凑近,她恨恨道:“司所照,想想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我这连报复都谈不上,你认为呢?”
而后她撤步,微笑道:“世子不必如此懊恼,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武侯说。”
司所照读懂祝月盈眼神中的暗示,他若是把这件事说出去了,她就把鸡汤的证据也呈上去。
祝时安挡住武侯投过来的视线:“世子对自己脸上的蚊虫还真是下手重。”
谷雨和暗卫们提供给武侯的证据很全面,司所照也并未出言反驳,加之以这其中还牵扯到了陛下重视的步九思,几位武侯商议片刻便放祝家兄妹走了。
谷雨自告奋勇跟从武侯一起回去,她和祝月盈说:“娘子,总要有人盯着世子不要乱说。”
祝月盈也想去,又被祝时安和谷雨一同劝了回来:“娘子还是先回府避避风头为上。”
她无奈,只好让几名暗卫跟从谷雨,这才愿意和祝时安一起回家。
祝时安的小厮牵了多余的马出来,兄妹二人翻身上马,顺着赤乌大街慢慢回坊。
秋风吹动夜色,祝月盈松开缰绳展开双臂:“好久没有骑过马了。”
祝时安转头去看她:“小妹,你今儿可做得不好。”
“我知道今天有点任性,”祝月盈阖眸感受晚风,“不过今儿实在是窝火,这一耳光想打很久了。阿兄就原谅我吧。”
祝时安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阿盈你怎么不多来几下?”
祝月盈突然睁眼:“啊?”
祝时安恨铁不成钢:“今儿时机实在是妙,就算事后武侯要追究,那也是他司所照有错在先,赔点钱说几句软话也就过去了。”
“好不容易有抽他的机会,我看小妹还是太过克制。”
祝月盈重新握紧了缰绳,她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算完全没解气,毕竟打多了手疼,阿兄理解一下。”
祝时安当然不会信。
他知道小妹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也糊弄过去:“那好,先放那小子一马,等下次有机会再说。”
翌日。
一大清早,祝月盈就被不速之客吵醒:“小满,是谁这个时辰来找我?”
小满熟练地给主子套衣服:“说来也是娘子的老熟人,棠梨姑娘。”
祝月盈睁开自己惺忪的睡眼,想了一会才忆起这人是谁。
“宁顺侯府过来做什么?”祝月盈翻身坐起,“当初耶娘去搬嫁妆时都不知道搭把手送过来,现在想起来上门了?”
她昨夜把司所照送到了武侯手中,想来是阮正柔见儿子迟迟不归,于是顺着打探到的消息找了过来。
棠梨在外等了许久,这才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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