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内乱始山不与山同(2)
马泽玉筋疲力竭,早观察过周围并无其余人,便放心的一手搭在眼睛上,闻言慢慢抬起眼皮。
来者一身夜行衣,下半张脸被面罩笼住。他肩宽背阔,肉眼可见的孔武有力。
马泽玉出乎意料的不紧不慢,因为,他听出了那道声音。
“秦叔砺,”马泽玉噗嗤一笑,松快道:“哪有大白天穿夜行衣的?”
被喊了小字的人嘴角向下咧,利落的扯掉脸上面罩,“我可是在山间没日没夜地等了好几日,哪有闲工夫去换衣裳?”
露出的皮肤略显黝黑,眉宇间英气十足,竟是当日于玄鹰寨山寨门口,与周云旗带队的人叫板的骧义军副将——秦琅。
作为整个盛京城口口相传,最为纨绔作风的马泽玉,听到他似哀怨的一句话,仍轻笑着躺在地上摇头,待笑够了,才颇为熟稔的伸出一只手,同时不轻不重的帮腔:“司徒锦对待手下人也太苛刻。”
秦琅还是没见惯他毒舌的风格,也不站在他那一边。他没好气的接过马泽玉手,一把把人拉了起来:“怪得了将军?如果世子没有三过山底而不入的话,我哪里会享受到如此好的待遇。”
他说得义愤填膺,声声控诉的效果让站起身的马泽玉静了片刻。
马泽玉晃晃悠悠的,好不容易站稳,被秦琅侧身又一瞪,干脆耍赖似的重新躺了回去。
他对秦琅招手:“叔砺,实话实说,我久闻玄鹰寨大名,故意被抓进来是我计划之中的事。你家将军原模原样的照抄我的谋划,如今又乐不思蜀地跟人寨主成亲,说来说去,你都不应该把气撒到我的头上呀。”话依然不是什么好话。
“佑之有什么筹谋,跟你死都不下山有什么关系?”秦琅不吃这套,毅然指出他的顾左右而言他,话锋一转,气极反笑:“你今日下山是被佑之劝服的?”
他口口声声说的“劝服”,眼里的尽数威胁之意不减。马泽玉舒服躺在地上的姿势一顿,满脸阴郁,“呵,司徒锦让我下山,他存的什么心思我还会不知道?自己顾着入赘寨主,却把我一脚踢下山。”
秦琅一针见血:“若你打得过他,自然不用处处忍让。”
马泽玉心塞,司徒锦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英俊潇洒,武功高强。还没有立志当纨绔的他尚有些好胜心,在还在世的三公主和没有坐上皇位的四皇子的见证下,就在司徒锦的手下磋磨过无数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然后,一夜宫变,司徒佑之拿起长枪,戴上面具,带着一身本事入了军营。
秦琅听司徒锦的话,是出于上下级的军令,而他马泽玉天不怕地不怕,借着司徒锦伪装身份才敢有机可乘,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事少见,说出去更会折了他卫国公世子的面子。但事实如此,他被司徒锦打怕,也打服了。
马泽玉双腿舒展开,挥挥手坦然自若:“他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犟驴,能见真章的手下功夫既是不如他,说什么也不能在他面前作威作福的。”
秦琅见他好半天终于消了磨不走的锐气,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佑之用手段叫你速速下山,也是因为卫国公思子心切。”
马泽玉疑惑的抬头,仿佛秦琅一开一合的嘴里冒出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话:“你被抓的消息传来,卫国公着急的派了府兵立刻上山,一无所获不说,又被有心人捉住话柄在朝堂上闹了不小的风波。皇上为平此事,命卫国公闭门思过,但国公爷面上答应,一面又因为担心你的安危连出昏招,容王一党为此没少弹劾国公。一片混乱当中,将军提出与府尹合作,带兵进山救你出去。”
马泽玉沉眸静思,从他立志赖在纨绔那条线上开始,卫国公便恨铁不成钢的再三鞭策他,可惜他空有世子之名,犯傻丢面的事一件也没少做。
此次被俘,怎么说呢,一半以上出于他的自愿。
与他老爹名下店铺的商队并行,他不是没有想过会给老人家带去麻烦,但他随心所欲惯了,这种想法只在脑子过了一瞬,就不管不顾的抛之脑后。
路边埋伏的人一拥而上,马泽玉原先没有看出来他们是从哪来的,当即拔腿就和同行的商队队伍一块跑。
转折点在领头的人一嗓子以后。
带头的是个中年男人,一眼看过去,从外表上很容易将其猜测为文质彬彬的文人,那蓝色布衣的男人讥讽道:“玄鹰寨要的东西,哪里有得不到的道理?”
玄鹰寨?
那个号称劫富济贫、易守难攻,盛京城府尹数次派兵,依旧折戟而归的玄鹰寨?
马泽玉运用轻功的身形一顿,兴致盎然的转了回去。
与此同时,见他安分下来,秦琅很不理解的摇头:“你的轻功一跃几里,论起逃跑,有心人再想追上,也只能抓住一个背影。你那日怎么能被抓住的?”
“不是说了我是故意被抓的吗?”
秦琅半信半疑:“为什么?”
马泽玉最不服管,更不要说成为俘虏这种丢人又输阵的事情。可他忽略了,这位小世子一旦玩心大起,那就是少数几个人才能阻拦兴奋过头行为的。
“我听许多人将玄鹰寨描述得神乎其神,自然要亲自经历一番。”在秦琅无语的眼神中,马泽玉镇定如常:“你看,那什么后山通道再隐秘,还不是被我几日就给摸清了。如今山上没什么好待的,就稍微顺着点司徒锦的意,和你会和吧。”
陈黎把司徒锦带到他面前认人——在此之前,他通过监牢前的守卫口中之语,推测出被玄鹰寨寨主赶鸭子上架胁迫成亲的人必然是府衙中人,说不好还是同他一样,故意借口潜进来的——直到他见到了一副刚醒模样的司徒锦。
司徒佑之何其高傲之人,那副狼狈情状可谓是闻所未闻。马泽玉心中叹服了一轮又一轮,最终勉强压下心中万般情肠,故作平静的与陈黎对峙。
当然,他没有放过,一个在老虎头上拔毛的机会。
马泽玉眼疾手快按住司徒锦的脖颈,狠狠出了一口气。
同时,状似虚弱的人塞给了他一张纸条,用气声在他耳边吹气:“走……”
马泽玉瞥了眼不远处的陈黎,默契不过的明白,司徒锦这是指挥着自己下山。而那张纸条上,明确写着下了东山头后有人接应。
回想到这里,马泽玉后知后觉的看向秦琅:“我怎么觉着,你话里话外,都是看出我故意留在山上的了?”说着,片刻,他又自我否认:“不对,以你的智商,应该想不到。”
秦琅无语,偏马泽玉信誓旦旦道:“佑之勉强比你聪明点,是他安排好的吧?”
“是,”秦琅在马泽玉笑弯了腰的空隙给了他腰背一巴掌,“出发玄鹰寨前,佑之问过数次和山寨打交道的府尹,又提前几日带我绕遍天来山,最终发现了后山的一条捷径。”
马泽玉跃跃欲试想要嬉闹,听到这里,神情严肃起来:“发现了捷径?”
秦琅点头:“我就是从那条路躲过的守卫进来了山寨,但佑之坚持先不动兵,而是由我带兵先声东击西,造出声势浩大的假象,接着我单独通过那条发现的小路进山,而他则卧底进山寨,伺机放你下山,最后叫在山间蛰伏的我接应。”
“这可不像他的风格。”马泽玉别提有多惊讶,儿时的司徒锦跟心慈手软四个字毫不沾边,而且办事一向喜好快刀斩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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