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相配
江颂宜还没有做好跟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同床共枕的准备。
自打裁缝上门给她量体裁衣这日起,她夜里就开始做噩梦,有时甚至梦见许久未见的长姐。
幼时,她见到长姐奉父母之命嫁给同城的大户人家,揭开盖头的那一刻,就是长姐第一次见到新郎官的时候。
江颂宜只见过大姐夫寥寥几面,她印象里的大姐夫总是不苟言笑,与长姐对话时温情不足,更像是上官命令下属。
可人人都说长姐嫁的好,婚后夫君一举高中,她进门后不久便生下嫡长子巩固了地位。然而她总是战战兢兢的,有了安儿后,她私下对江颂宜这个小妹说,后院女人再多她也不怕了。
温柔的、宽和的长姐,死在了婚后第五年,难产而亡,安详地躺在冰冷的棺木中。
她的丈夫在外地任职,山高路远,无暇归家为她治丧。
江颂宜每每想起,就对这位大姐夫多了几分怨怼之心。
清脆的鸟鸣声将人吵醒,江颂宜醒后愣神了许久,下床后亲自动笔写了封花笺,托丫鬟转交给闻人清。
仅半天她就收到了回信。
他约她在明日巳时在某家书坊相见。
江颂宜同姑母说,自己想上街亲自买些胭脂水粉,丫鬟们买的东西不得她心意,姑母想着她能出门的日子不多了,便大手一挥答应了。
出门后,她坐着小轿到了地方,给了轿夫跟侍卫丫鬟一些碎银子,言明她要在书坊里看会儿书,让他们拿着银子去喝茶。
孤身进门后,店里的小二迎上来,问她要买些什么书。
她向小二表明身份,小二会意,将她带到二楼的雅间。
推门进了屋,见到闻人清坐在里头,他今天穿了一身翠竹纹白色长袍,用一柄玉簪束发,正低头端详着桌上的画,远远望着,飘然若仙。
他唇角上扬,看上去心情颇佳。
江颂宜凑近后看清桌上的东西,原来不是画,是一张图纸,上头绘着宅院布局。
“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我这处新宅子还有什么要添的,在园子里种点什么好?”
江颂宜兴致缺缺,坐下后瞥了一眼他的衣衫,说:
“种些竹子吧。”
闻人清思考了片刻后赞道:“甚好。这宅子本是前朝一个贪官的家宅,后来被查抄了,皇兄将这宅子赠与我,开工动土,改做临时的王府之用。我前日去逛了一圈,好是好,只是太奢靡了些。梅兰竹菊乃花中四君子,淡泊清雅,种片竹林正好压一压这股奢靡之气。”
江颂宜握着茶杯,表情微妙。
“我没想那么多。左右都是要种些花花草草,不如种竹子,等春日长了笋出来,还能拿来炒腊肉,既能吃又能赏景。”
闻人清顿了顿,良久后道:
“自家种了笋,就不必上外头买去,还能节省一笔开支,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有管家之才。”
江颂宜额心跳了跳,自己有他说得那么好吗?
闻人清伸手将图纸推到她面前,“再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
江颂宜粗粗看了一眼,暗自乍舌。
京城地价贵,许多清水衙门的小官吏家底薄,买不起宅子,只能临时租凭一间,一家子老老少少挤在一处小宅子里。
而他这一处只是临时的王府,却有上百间房屋,图纸拿到手里眼都看花了,这得占地多少亩啊?
闻人清见她眼底露出惊意,漫不经心道:“只是暂住的居所,所以小了点。将来到了封地,正式有了王城,听说城中的宫殿楼宇可多达八百间,城下为池,外为红墙。那时住起来就宽敞多了。”
还有半句没说。
──只要她点头答应,将来内院尽归她做主。
上次他在净心寺说完后,这姑娘就如惊弓之鸟一样跑了,闻人清做小伏低地送了许多东西,才等到今日会面。
这次说什么都不能把人吓跑了。
金府的事他也听说了,如今箭在弦上,她不能继续当她的缩头鹌鹑,必得在二人中选一个。
所以闻人清今日带了图纸来,如公孔雀开屏般展示着自己的能力。
就算她无意于他,在两个不喜欢的人之间,傻子都会选更厉害更强大的人攀附。
闻人清有自信,她会选他。
一路扶持上京,总有几分情分在,她对他知根知底,他不比金家那个毛头小子可靠多了吗?
闻人清知道毁人姻缘非君子所为,所以知道消息后他便求了皇兄,让他专用的太医去金府给老太太瞧病,就当是对金奇的补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闻人清端起热茶,慢悠悠喝了一口,等着江颂宜答应。
江颂宜却默默将图纸推了回去。
“怎么了?”
“你还是找旁人帮你看吧。”
“为何?”
江颂宜低下头,拧帕子道:“王府将来是你跟你的妻妾儿女住,要添要改,该由未来的王妃做主才是。我来提议不合适。”
直观地感受到王府有多家大业大后,江颂宜退缩了。
祖父常说,有多大能耐干多大事,眼大肚小的只会撑死。
父亲兄弟不顶事,她这样的门楣,配金家都是十足十高攀了,更别说陛下的胞弟。
真要嫁进去,那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长姐正是因为高嫁,进了大户人家,才过得十分辛苦,以致芳龄早逝。
她可不能重蹈覆辙。
闻人清听到她的回答,有一瞬间傻了眼,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面色如常。
“总得让我‘死’个明白,能告诉我缘由吗?”
“我不做侧室,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是另觅佳人吧。”江颂宜矜持地侧了侧身子,离他远些。
闻人清眯了眯眼,不解道。
“你怎么会觉得,我要娶你当个侧室了。”
“难道不是吗?”
闻人清压抑着喉头那句胡扯。
“我家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要娶你,定是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把你迎进门。”
“你诓我吧,皇家……还有这种规矩?”
“不,是我养父家的规矩。”闻人清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镇定自若。
其实也算不得说谎。
他养父没遇见落难的母后一行人前,就是一庄稼户,哪来的钱纳妾,往上数三代人都穷得叮当响,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后来养父拿着母后留下的钱行商,有了些家产,依旧没纳妾。
养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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