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当铺
大风呼啸。
有些年份的茶褐色竹墙吱吱作响。
商桑收完药材后便回到了房中。
房内的桃木柜前,一截蓝色的料子从柜顶露出,如同万里无云晴空的一角。
她估量一番距离,从别处移来一个红漆方凳,站了上去。
还差一点,商桑踮起脚尖,一手扶着柜子,将手指绷直,去够那抹蓝,柜子晃了晃。
“珊珊姊姊。”敲门声传来,她一个踉跄,手指一勾,将衣柜上的东西带了下来。
“哐当”
衣柜晃得厉害,她右手撑住摇摇欲坠的长方柜身,竭力平复呼吸。
“怎么了?”
外面的人锲而不舍的叩着门。
“无事,我现在没有胃口,不必送饭来。”
直至屋外深浅不一的步子渐渐消失。她长舒一口气,将地上的东西抬了起来至于桌上,蓝底白花的杭绸缎子,鼓鼓囊囊的一包,是她的包裹。
那日暴雨,她并非完全昏迷,那小乞丐用粗糙的劣质麻绳将她的手绑起来时,她尚有意识,只是头晕得厉害,睁不开眼,无力反抗。
两人的对话她亦听得清清楚楚。
那元宝年龄约莫不过七八岁,心肠竟如此歹毒。若是她还在王府,定不会轻饶这二人。
商桑打开包裹,粗粗扫了一眼,所幸并未缺少什么东西。
她将东西重新装起来,背在了背上,朝那门外窗外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走到门前。将手放到门上,准备推门出去,却突然回头,叹了口气。
转身回到房中,从包裹里拿出两片金叶子置于桌上,推门而出,转瞬消失在了漫天碧色的竹林深处。
万籁寂静,诺大的山谷上只剩虫鸣鸟叫。一道纤细人影走在杂草丛生的密林中。
足下传来尖锐的刺痛,不用看,商桑知道足下伤口又裂开了。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一条可以行车的道路。
郊外的小径一路蜿蜒,旁边依稀可见零星村落。
商桑没有走到村落中,而是在路旁的一棵繁茂大树坐下。
高大的绿树亭亭如盖,撑起一片浓荫。
向来养尊处优的郡主摘了片叶子,放在树下遍布青苔的石头上。商桑看了眼叶子,因为生长在路边,难免有灰落在上边,干净不了多少,至少比没有好些。她坐了下去,将包裹中的面纱拿出,戴在了脸上,目光投向小径的尽头。
她在等。
终于,一辆路过的样式简单的简单马车缓缓驶来。
拦下马车,一身粗布麻衣的车把式停了下来望着她。
“稍我去登洲,需要多少银子?”
车把式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五十两。”
商桑摇了摇头。
“能不能便宜一点,五十两……”
她顿了顿。
“太贵”
经过上次的经历,连五铢钱都没见过的明珠郡主明白了一个道理——财不外露。
车把式看着她。
“你能出多少?”
商桑思索片刻,斟酌道。
“四十五两。”
“四十五两。”
听到这个数字,驾车的人眉毛一挑。
“再加一些。”
“四十六两。”
“四十八两。”
“四十七两。”
“成交。”
车夫打开车帘,让路边的人上了马车,将手中马鞭一扬,轻便的马车在郊外的小径上疾驰起来,扬起一片尘土。
车子行驶了两天三夜,最终在一座高大的城墙面前停了下来。
“过了这道城门便是登州。”
商桑道了声谢准备下马车。
“你是哪家逃出来的千金吧?”
车把式看着轻纱覆面的人背影一僵,而后摇了摇头。
“我来登州探亲,这边的人会来接我。”
她随便指了个方向。
“瞧,那是大伯来接我了,多谢你的车,我先走了。”
商桑跳下马车。
车把式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揭穿,只道了句。“人心险恶,多加小心。”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金陵新进的云锦料子……”
“客官进来瞧瞧。”
一身灰蓝短打的伙计站在街边吆喝。
车水马龙的青砖街头人潮熙攘,街旁的一处铺子却来客稀少,与周遭的热闹场面格格不入,被一旁生意红火的衣料铺子衬得尤为冷清。
清瘦的女子出现在铺子前,水色对襟上衣,月白下裙,样式简单的碧色发簪将乌亮长发挽起,气质同柳梢上新月,清清朗朗。
她仰头望了望,铺子的大门上悬着块乌木牌匾,王氏典当行几个大字尤为显眼,上了金漆的字在阳光下甚至有些刺目。
偶有路人投来惊艳目光,见那身形打扮都透出难言清丽的人思索片刻,莲步轻移,步入了铺中。
险些着了道的商桑打算将王府带出来的珠宝首饰典当,换成更加方便携带且那么不显眼的银票。
天气炎热,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趴在木制的柜台上欲睡昏昏。此人便是这间典当铺的掌柜,人称“精算盘”的王钱言。
险些睡着的人听到脚步声,漫不经心地抬头。只见他脸旁瘦削,两腮有着些微的凹陷,鼻梁尖削,眼睛小而黑,目光在来人身上上上下下巡视一圈,随即闪过几分讶异。
尽管眼前人头戴素白纱笠,衣饰简单,但凭他淫浸典当行数十年的经验看来,那看似素净的水色上衣,质地轻薄柔软,是极好的重莲绫,下裙是银丝妆花缎。而头上样式简约的发簪通体碧色,阳头落在上头,在身后的白墙上投射出柔和的碧色影子,若一汪泉。是整块水头儿极好的翡翠雕成,有价无市的东西。
来了条大鱼,他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迎了上去,豆大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姑娘想典当些什么。”
商桑不做声,从腰间悬着的竹青锦囊中拿出一个东西置于架上,抿着唇。
“不知此物价值几何?”
忘了在府中时是谁送来的,她喜欢上边的珠子,曾把玩了几天,后来新鲜感过去,嫌颜色艳丽,戴不出去,随手置于妆匣中,一撂下便是好多年,再没拿出来过。这会儿换成盘缠,也算派上用场。
掌柜的凑上前去细看那物件,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只青红相见的景泰蓝手镯,纹样色彩繁复,工艺精良,当中坠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形状圆润,光泽细腻。
东珠手镯。
王钱言喉头滚动,咽了咽口水,眼珠子一转。
对着商桑伸出四只枯瘦手指。
“这个数,姑娘意下如何?”
“四百两?”商桑揣度着这个价格的合理性。
掌柜的摇了摇头,四十两。
他拿起那镯子,解释道:
“这手镯的工艺倒像是出自大家之手,上边坠的的珠子形状圆润,大小也是市面上难见的。但这颜色过于亮眼,不受年轻的姑娘们青睐,怕是没有什么市场,且俗话说得好“人老珠黄,人老珠黄,珍珠不似宝石,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渐渐失去光泽,泛黄,四十两已经是不错的价格了。”
说完的王钱言盯着眼前人,目光灼灼。
他笃定这人不是离家出走典当随身首饰的公侯千金,便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前者需要盘缠,后者更急需现银,无论她是哪种,自己都可压一番价,大挣一笔。
“阁下莫不是在说笑。”
纱笠下,商桑面沉如水。
王钱言没有丝毫的慌张,见她谈吐修养,更加笃定了心中想法。他叹了口气,换上一副无奈表情:
“姑娘,你到这典当行中也有半个时辰了,有见到除您之外还有别的客人吗,实不相瞒,近些年来,典当行生意不好做,我这也是没办法。这样吧,我给您开个公道价,五十两银子,如何?”
“五十两?”
商桑轻轻重复了一遍。
“掌柜的真当我不识货不成,这镯子放在永安城华光坊,少说也得四五百两。”
华光坊是京都最负盛名的珠宝阁。
王钱言没想到商桑竟是个懂行的,心中暗暗吃惊,眼珠一转。
“被姑娘看出来了,既如此,那我就给您加点,八十两,如何?再高,便不成了,咱们小户小商铺的也拿不出。”
不成想眼前人直接拿过手镯,转头走出了铺子。
商桑不是傻子,虽不明确手中的镯子到底价值几何,但能送进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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