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
仅仅只是过去了一个晚上,款冬第二天便已经可以活蹦乱跳的下地。本草堂的大家对此都见怪不怪,十年里她每次病发事都是来势汹汹去时也果断,解离曾经对此研究了许久,最后也只是暂时性的得出了个“被魇住了”的说法。
这病虽然看着奇怪,可是这么久了也见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好像除了用那些厌胜之术解释外,也找不出什么其他有根据的结论。
款冬推开房门,迎面而来暖洋洋的朝阳里还携带着清新潮湿的露水气息。她伸了懒腰,张开的双臂顺势在身前作出双手合十状,随即十指交叉,一下又一下轻点着自己的胸口。
她已经开始思索起了今天的布置。
虽然前面的计划在实施的过程中半路遭遇了方明游这个意外,导致整体的节奏被拖慢了不少,但好在一切还是按照原定步骤进行着。她瞥见了正在廊下给那些绿植浇水松土的解离,走上前,撑着栏杆便开始与解离搭话:“师姐你起这么早啊。”
解离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她正蹲在地上检查着眼前这株黄精的长势,它开着青白色的像豆子一样大小的花,坠在叶片下身上还罩着圈潮湿的雾气。
款冬看她这样也不恼,本草堂里的大家在性格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奇怪的一面,就好比眼前的解离师姐,她一旦开始照顾并研究起了这满园子里她种着的花花草草时精神就会变得高度集中,可以说她对于医术和药草的研究已经达到了一种痴迷的状态。平日里在本草堂替师父当坐堂大夫问诊时她也是这样,每当遇上些疑难杂症时,她的语气总是会格外的温柔,还透露着一种隐隐的兴奋,若只是些小病小痛,她的情绪便没什么起伏,望闻问切往往都不需要走完流程她就已经飞快的写好了方子。
于是大家总说,当离娘子看诊时,若是她温柔体贴的同你说话,那么就说明你病得不轻。
而能在神情如此聚精会神的解离身上得到个“嗯”的回答,已经可以被看作是一种格外的优待了。
款冬静静的等着她给那株黄精松土捉虫浇水,一套流程下来后,逮住了空当,她再次询问道:
“师姐你给那些夫人小姐们看诊时,她们有没有问你要过什么可以生子的秘方啊?”
解离再次“嗯”了一声,她手上已经开始检查起了下一株的枝叶,不过由于款冬问的也是医术方面的问题,她还是愿意为师妹解答个一言半句:“若只是治疗不孕的话倒是还有痊愈的可能,不过一般她们找我要的都是些能生出儿子的方子。”
款冬皱着眉,模样有些怀疑:“你还能开出这种方子?”
“怎么可能。”解离冷笑了一声,嘲讽之情溢于言表,“要是只需要吃副药就能决定是生儿子还是女儿的话,那这世间怎么还能有这样多的女子?”
款冬附和着点头,她知道解离是想起来了自己曾经那些沉重的过往,怕她又要以前的那些低潮缠身,款冬忙不迭的继续追问道:“诶?那要是她们一定要这生儿子的方子呢?”
“实在推脱不了的话,给她们开点带些酸味的安胎药就是了。”解离侧过身子朝款冬俏皮的眨了眨眼,“反正她们不是常说什么酸儿辣女嘛。”
款冬愣了愣,转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师姐你去过朱雀坊佟家吗?”
“朱雀坊佟家?”解离眉头微皱,认真的回想着,“好像是去过,记不太清了。”
她在这些个达官贵族的后宅里算是小有名气的杏林圣手,她们那些在人前难以启齿的病症,往往在她这里两三句话便能找到症结的所在。只不过解离的性子随意,只有在家里实在缺钱花的时候,她才会接下那些夫人小姐们的帖子。
反正她们找她看的也都不是些什么急病。
“师姐,我突然有了个想法。”款冬对着解离神秘的招了招手。
解离挽着衣袖,她站起身,手上拿着的药草枝叶翠绿,茎秆连接着细长的叶片和底下还沾着泥土的褐色的根部,全都跟着她的身子一齐斜向了款冬。她认真的听着款冬在自己耳边的嘀嘀咕咕,时而模样不解,时而轻轻点头表示附和。一直等款冬说完了以后,解离方才发表自己心里的疑问:“那这算不算是骗人呢?”
“跟你那个带着酸味的安胎药差不多。”款冬耸了耸肩,回答得棱模两可。
太阳爬上了屋顶,阳光越过窗棂撒在了案上摊开的书页里,泛黄的纸张上印着清晰干净的墨字,旁边还跟着些个头稍微小些的朱批。再过去些,一只靛蓝色的绣着鸳鸯戏水的香囊静静地躺在那里。书案后的男子斜着瞟了一眼,哼笑了声,伸出苍白的手将它提至半空。
“你说这是秦晚春绣的?”佟多福眯着眼,一边端详着手里的香囊,一边语气轻慢地询问着站在对面模样恭敬的伴读。
“是的三少爷。”回话时伴读的脑袋跟着低了下去,视线顿时变得狭窄,只能看到眼前乌紫发亮的檀木书桌光洁如新的边缘。
佟多福又哼笑了一声,他将香囊上的穗子在指间绕了绕,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她的手还能拿得起来绣花针吗?”
伴读没有回话,视线又低了些,便只剩下了自己的干净的鞋面。他知道少爷对于未来少夫人的不喜,但这些涉及到主子娶亲之类的私隐话题,从来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置喙的。
对于他的沉默,佟多福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十分的满意。他喜欢这样听话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
他不过是随口宣泄着自己对于这桩亲事的不满,对于他来说这种行为跟对着深不见底的树洞倾诉着心中的苦闷没有一点差别。他的伴读阿善从小便跟在他的身边,对于他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阿善他烂熟于心。也正是如此,佟多福才会对他如此信任。他这个伴读最大的好处听话,无论他说什么阿善都跟着照做,哪怕是每次帮着他处理那些尸首善后的时候,阿善不仅面不改色,且至今仍未走漏一点风声。
难怪世人总说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佟多福将香囊随手丢到了一边,他再次捧起了案上的那本书,声音从纸张的后边传来,内容却是那么的惊骇:“那个姓孙的,他的尸体转移了吗?”
“恐怕得过些日子了,”伴读不卑不亢的回着话,“这两天建京的风声太紧,一时半会送不出去。”
“无妨”佟多福将手中的书翻页,不以为意道:“就凭一只手,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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