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云霁

赤巾军深知此点，自烧了粮仓之后便连连发起急攻，贞狄人亦虎视眈眈。

“剩下的粮草至多只能再撑半月。”

燕山眉前拧成川字，营中灰暗一片，没人敢出声，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是退了，幽州失守，……。若是死守，补充的粮草最快也要二十日之后才能送到，到时候别说是打胜仗，只怕是军中的将士早饿死了。

如何都脱不出一死。

商桑望向天空，西北的天和京都不同，那天幕又高又远，瓦蓝到扎眼，几只灰鹰来回盘旋，寻找地上的腐肉，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商桑从怀中拿出一串项链，说是项链，只是一段简单的红线罢了，那红线首尾相接，串着一节棕色的坠子，拇指般粗细，是一节竹哨。

“都什么时候了，郡主倒有闲心。”燕山苦笑一声。

商桑不理他，只顾自地吹响了那个竹哨，那是许安老头在自己临走前塞给自己的东西，如今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燕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天空依旧渺远，几片白云飘悠，一连吹了几下无事发生。

燕山摇了摇头，不知自己再期待些什么，叹了口气，往前帐中去了。

“郡主”

守着粮仓的人见到来人，行了个军礼，站得笔直。

幕色悄然而至，商桑点点头，提着火把在营中走着，绕着粮仓寻了几圈。

自从上次一事，军中粮草损失惨重，如今虽然加强了守卫，商桑还是放心不下，但每每入夜，总要自己巡视一番才肯去睡，以求得心安。

忽然身后有簌簌之声，像是鸟类翅膀扑棱的声音。

商桑回头，一只通体乌黑羽毛油亮的鸟儿两只脚抓着扶手站在一旁运送粮草的板车上，歪着头看着自己。

商桑举着火把，往前照了照，又上前几步，心头一喜。

是许安老头养的鸟儿。

商桑伸出手，那鸟儿就自己跳到了她的臂上。商桑托着鸟，一路跑回帐中。

“郡主的意思是这鸟儿是听到哨音从登州飞来的。”

药童来给侯爷换药，迎面碰上了进来的商桑，他看着商桑臂上的那只鸟儿，满脸不可置信。

燕山脸上同样是惊异之色。

“不可能，登州距离此地有千里之远，此刻离郡主吹响竹哨，至多不过四个时辰，这样的速度，可比最快的信鸽还要快上数十倍。”

商桑一抬手那鸟儿便拍了拍翅膀，落在铺着兽皮的椅上，她提笔写了密信，卷成了一个小卷，往鸟儿脖子上的小竹筒里塞，她也是今日才知道。

“你可还记得明月阁？”

“那是什么地方？”，燕山挠了挠头。

却看见那只黑鸟的头上下摇晃，竟是点头模样，而后一拍翅膀，飞出了帐外，消失在夜色中。

燕山猛的一惊，后知后觉的瞪大双眼。

“你是在同它说话。”

商桑将笔搁在白瓷笔洗上，涮洗干净后又放回了笔架，对他的惊异不置可否。

“依照黑炭刚才的表现出来的速度，定能及时将消息递给圣上，将士们节制些，等到增援的粮草一到，事情还有转机。”

燕山历经几日鏖战，眼下乌青，已经数夜未眠。

“郡主，你说那妖道的鸟精真的靠谱吗？”

燕山坚信那只黑鸟是成了精了，不然哪有鸟儿能飞得那么快，还能听得懂人话的，鸟精的主人，自然是妖道了。

商桑摇头，她也不敢擅作担保。

燕山却比她还要信任黑炭。

“估摸着时间，鸟精应该快回来了吧。”

他话音刚落，忽然见远方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

“你看，那不是？”

燕山激动地站起来，眯了咪眼，竭力向前望去，那个点越来越近，随着距离的缩短渐渐大了起来，依稀能看出个鸟的形状，翅膀一扇一扇，速度极快，他已经能确定那就是郡主的那只鸟精，再不会有一只鸟能比它还黑了。

“我说什么来着，估摸着时间也该来了。”

说话间，那鸟儿已经飞到两人面前。商桑伸出手臂，那鸟稳稳的落在上头，叼住脖子上的竹筒，将里面的纸条倒了出来。

燕山看得有趣。　“这鸟到底怎么训的，有机会我也养上一只。”

“你想做妖兵？”

商桑记得他刚刚对许安的称呼。

“我那不是开玩笑的吗。”燕山伸出手，想摸一把它油亮的皮毛。

那鸟竟是歪头看了燕山一眼，将身一侧，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抬脚蹦上了商桑肩头。

半根鸟毛都没摸到，不知怎地，燕山好像从一只鸟的眼里看到了……鄙视。

商桑打开手上的纸条，上边一行小字。

“朕以知晓，守。”

“哈哈哈，好！有圣上这一句，比什么都管用。”

燕山舔了舔干裂的下唇，放声大笑起来。

萧良接过她手中字条，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担忧之色。

“有了皇上这句话，问题不就解决了，圣上知道粮草短了，定会派兵增援，将军担心些什么，怎么这幅表情。”

燕山不解，不过不等两人回答，便往主帐中去了，他要把消息告诉侯爷。

“皇上为何没有提及粮草及援兵之事。”

商桑心中纳罕，希望只是自己多虑了。

“郡主，仓中的粮草最多只够支持两天了，圣上......”

半月过去，一众北苍军死守在前线，未曾后撤半步，那赤巾军显然是拿准了北苍粮草不足，每每相对并不恋战，见情势不对便撤逃，北苍军忌惮被虎视眈眈的贞狄人钻了空子，不敢贸然追击。赤巾军又不肯真正退兵。明显是想用拉锯战拖垮北苍。

燕山将手中的干粮掰了一半，递给身后的将士，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转头骂了几句赤巾军手段下作，实在无耻，骂了半天，自己手中的一半干粮未动分毫，他吃不下。

商桑知道他想说什么。“圣上的援兵和粮草为何还不到。”

“再等等，不是还能撑上两天吗。”

商桑说完垂眸走进帐中，若是增援真的未至，又该如何？

密令百姓沿山辟径暗度陈仓，以解粮草之急？

商桑摇摇头，将刚萌生的念头甩了出去。她初到西北之时已经见到了百姓的困顿，这年岁本就艰难，若真如此，只怕百姓根本无法度过年关。

要不然便是退了。

死守没有意义，她不能让三千将士白白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