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骑士（十二）

这是因为受伤，厄尔休养最长的一段时间。

布莱兹非常强大，厄尔第一次这么直观地体会到这个事实。

他能轻易地挑走他手上的剑，瞬间就让他手无寸铁，然后像在戏耍一只幼小又可怜的宠物般，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感受到犹如千戳百孔后漏风的残破身体。

他的手上、视线里、体内流失的都是血。

休养的这段时间里他也总是做梦，梦见他一次又一次被杀死，醒来的时候卧在床榻边的小姐窝在他身边流着眼泪。

和那天卧倒在他身侧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不禁疑惑，他的死亡对她来说真的是难以接受的事吗？

以至于她能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

他悄悄地动了动尚且还能够活动的手，触碰着她长长的延伸着挠到他手臂一侧的一缕金发，其实他更想摸摸她的头，因为这样似乎能够稍稍止住她的眼泪。

小姐曾经说过，就算是他，也会在死亡的最后难过，他的确在那刻有了真实的触动，死亡的剑刃从他的头顶就要挥下时，他的胸口像被扎紧压在浸满水的器物中密不透风，那是一种无法破开的无力感。

他的确在难过，那一刻脑海中闪过的是零碎的画面，里面都是小姐的脸。

“我保护不了小姐。”米拉贝尔还在絮叨当时危机的情况，不断地重复着他若是再遇到会危及性命的时刻一定要拼命保护好自己，他打断她。

“那可是布莱兹，父亲手下最厉害的骑士。”米拉贝尔一脸的理所当然，复而又愤愤地瞪向他。

“你倒是想想你自己啊！若是厄尔就这么死在我面前，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那我会努力不死。”

“还有，不要受伤！一点伤都不能有！”

厄尔轻轻捧住她的脸，他滚烫的掌心贴着她的肌肤，轻轻的一句像是低吟般在她耳畔响起：“我没有骗小姐，就算是受伤我也不会痛。”

其实厄尔努力笑着的样子很是别扭，他不习惯笑脸，在装作要笑的样子时仅仅只是扯动嘴角一侧的肌肉，更何况他的脸上现在多了一道长长的突兀的疤痕，他做出任何的面部表情都会有强烈的违和感。

但米拉贝尔并不觉得他难看，只是更加难过了：“你就算讨好我也没用，我可不会相信你。”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我要马上看到你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

厄尔的伤休养了几周，他也仅仅只是能够下床走动的程度，虽然想要快速地拿起剑，但他现在能做的还是养精蓄锐。

门口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厄尔眼看着她消失在他面前。

他知道小姐现在要去哪里，这种时候小姐会再三叮嘱他不要跟着她，她最近频繁地和普里特家的少爷来往，公爵大人对这件事非常上心，为此不惜用手段逼迫小姐，即便小姐对这件事并不情愿。

但是这些天小姐与西里尔少爷相处似乎很是融洽，庄园里的下人们热衷于讲述各种身边人的风流趣事，走在走廊时他们已经互相传递小姐与西里尔少爷的婚约的讯息，慨叹起两个人站在一起是多么的相配。

西里尔透过小小的窗口，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往下望，小姐拉着弓练习着弓箭，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后她耷拉着肩膀泄了气，踢着草坪上散落的剑鞘出气。

厄尔能想象到她是怎样的表情，嘴角向下、因为气恼而微红的脸、总是亮着的生机勃勃的眼睛。

在因为牵扯到伤口，脸上传来刺痛感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笑。

但这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他眼看着一旁的西里尔少爷自然地站在她身后，用双手环住她，两人呈拥抱的姿势，在弓箭成功射出去后，小姐兴奋地跳起捉住西里尔的手左右摇晃。

他们站在一起如此般配。

又如此刺眼。

他眯了眯眼。

他只是小姐的骑士，如果小姐最终会与西里尔少爷结合，那么他也会将西里尔少爷当做第二个主人。

他告诉自己。

——

米拉贝尔拿起了弓箭，紫衫木制成的弓很长，弯弯的用一根细细的弦连接在一起。

睁大双眼试图瞄准远处的箭靶，尖利的箭头朝着目标的方向，她使劲拉起了弓箭，但似乎收效甚微，仅仅拉开它就使出了她近乎全身的力气。

箭尾箭簇的羽毛被风轻轻一吹，那箭就飘飘忽忽地射了出去，成弧度状落在脚边。

米拉贝尔泄了气，她踢了踢地上胡乱堆叠的大堆长箭，照这样下去她要怎么在之后的围猎脱颖而出。

别提什么国王陛下给的赏赐了，她甚至无法将弓箭成功地射出。

她都以邀请西里尔一起去参加皇家围猎为借口，央求父亲为她配备了专业的箭术老师，可她除了对舞蹈没有天赋，连射箭也是她不能涉猎的技能。

“米拉贝尔小姐看着好像并不顺利。”本来因为射箭不顺利的事她就已经很烦躁了，现在听到旁边的西里尔的声音她更加不耐。

“与你无关，西里尔少爷站在那里就只是想看我的笑话的话，那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米拉贝尔小姐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西里尔轻笑，“从最开始我们见面时小姐对我就有很大的成见。”

“我说过我对小姐很是欣赏，而且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今后可是要相伴一起度过终生的人。”

“我不认为我有值得西里尔少爷欣赏的半点地方。”更不要提相伴终生的可笑的笑话。

“喏，你瞧，我连箭靶都无法射中。”

她嘴上半点不留情地自贬着，身后一双手突然环了上来，双手包裹住她拉着弓箭的手，后背靠上坚硬的胸膛，她的鸡皮疙瘩瞬间就出来了。

扭着身子拼命想要挣脱，西里尔摁住她的动作：“淑女们练习弓箭的通病，就是没有力量的支撑，米拉贝尔小姐已经很不错了。”

“小姐在拉开弓之前最重要的就是冷静下来，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前面的箭靶上面。”

“然后拉开弓的姿势要像这样。”他控制着她的手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弓用力拉满到一个极限的程度，然后利落地放开。

“噔”的一声，箭飞速地射中箭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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