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尽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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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鸣鹤再次醒来时,寝殿内遍是苦涩的草药味。
床边空无一人。
青年人抓紧被褥坐起身来,下意识在屋中搜寻起那人的身影。
窗明几净的小窗旁,一身玄色法衣的仙尊正坐在书案前,伏案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东西。感受到神魂处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情绪波动之后,萧舜卿放下手中的笔,施施然起身,快步穿过屏风,笑道:“别怕,我在呢。”
“尊上……”
萧舜卿从旁边取过外裳,耐心地给他穿上,头也不抬地回道:“错了。才过一晚上,阿柔便忘了?莫不是嫌弃我没给礼物?”
沈鸣鹤不想让她给自己穿衣服,不安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师尊……我自己来吧。”
萧舜卿没管,仔仔细细地系好盘扣,又将白色的狐皮大氅披到他身上,弯腰绑好系带。
“相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喊名字。不过,只要你喜欢,喊什么都行。”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沈鸣鹤局促地坐在床沿上,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喊出那个称呼。
“你啊……”萧舜卿轻轻一叹,并不逼他,转而蹲下身来,捉住他白皙纤瘦的脚踝。触手温凉,像是块光滑的玉。
“别!”
萧舜卿抬眸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妥帖地将鞋履套进去后,又抬起他另一只脚。
沈鸣鹤惶恐极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就算是在那些荒唐的梦里,他也没有幻想过高高在上的仙尊会在他身前半跪下来,耐心地给他穿鞋履。
他慌忙躬下身子,想阻止他的动作。怎料萧舜卿忽而抬头望他,砰的一声,两人的额头始料不及地磕在了一处。
萧舜卿率先反应过来,揽着他重新在床边坐好,抬手按揉着对方的伤处。
“做什么?”她没忍住嗔怪了一句,话落怕他又要多想,便宽慰道:“你是我徒弟不错,但我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师尊。给你穿个鞋怎么了?我可是要把你拐回去做夫婿的,你这么老实,可是会挨欺负的。”
沈鸣鹤没吭声。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对方当成了一尊瓷器——明明他并不精美,也不易碎。
“疼不疼?”
“不疼的。”
萧舜卿揉了一会儿,见没起淤青,方才放下手,说:“既然你不疼,那我可就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最近的事了。”
沈鸣鹤的心提了起来。他想,作为一名入了魔的不肖弟子,在尊长问责时,是绝不应该这样放肆的。他想跪下来,再不济,也该站着,总不能是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坐着。
“阿柔,你说你该不该罚?”萧舜卿的指尖微微点了点他眉心的那点殷红。
他没有一点儿犹豫地点了头。被仙尊指尖碰过的那块地方好像在不断地散发着热量,烧得他慌张无比。他再也坐不住,也不能再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被她牵着手。
萧舜卿却不让他起来,甚至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这么听话?这样可是会吃亏的。兴许你向我撒个娇讨个饶,我就不提这件事了呢。”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意思很明显。
沈鸣鹤涨红了一张脸,薄唇几度开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有那双如黑曜石一样清透的眼睛,慢慢变得朦胧。
萧舜卿没多久便败在了他的眼神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拍他的脊背,安慰道:“阿柔这样就很好。我胡诌的,哪舍得罚你呢?”
如莲瓣一样的长睫略微垂下,被狐皮大氅裹着的青年很温顺地说:“师尊要罚我……弟子不会躲的。”
讨饶教不会,讨罚倒是不用教就会。
这傻孩子……萧舜卿满怀怜爱地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刻意问:“果真?任打任罚?”
沈鸣鹤颔首。
“那便罚你……”萧舜卿刻意拖长语调,去观望他的神情,见他抿紧了唇,不由又怪自己促狭。
“罚你每日都要向我提一个要求,什么条件都行。”话音微滞,俄而又响起,“不是因为入魔罚你,是罚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凤眸微睁。沈鸣鹤惊讶地望着她。
萧舜卿刚刚还在心里检讨自己太恶劣太促狭,可此刻见了,仍忍不住想逗他,“怎么?刚刚不是还说任打任罚吗?”
沈鸣鹤攥着她的衣袖,什么也不说,沉默地望着她,也不知是想为自己辩解,还是想开口求她免了这个一点儿也不像惩罚、但十分难为情的“惩罚”。
“阿柔认罚吗?”
“……认的。”
“我家阿柔好乖啊。”简直就像只摊开肚皮的小狗,一点儿也不设防地向你展示他的柔软,即便不确定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对待。
“师尊说,不是因为我入魔……才要罚我。”
“嗯,你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该罚。”
“可是,如果师尊处于我的位置上,难道不会去救他们吗?”
萧舜卿陷入沉思。
不等她想出个结果,沈鸣鹤便笃定地替她给出了答案:“你会的,你会比我做得还狠,就像两百年前一样。”
萧舜卿愣了片刻,才品出他话中的隐怒,或许,还有质问。
“阿柔说得对。我也有错,让阿柔担心了。”萧舜卿想了很久,才想好怎么与他说起两百年前的事:“但我与你不一样的。我本不属于这里,只是机缘巧合,才会与你相遇。
“两百年前,我……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别无所求,只想脱离这里,去往一个没有争端的地方。
“至于巩固结界,那只是个顺手的事情,我本就是准备死的,那么,能死得其所,不是更好吗……你看,我死得很有意义,保了边界两百年太平。”
萧舜卿被人抢了话头。
“我的牺牲也很有意义,我救了很多弟子,保住了修真界下一代的中坚力量。师尊为什么要怪我?”
萧舜卿一噎,艰难道:“阿柔,我们不一样,你……”
“舍小我而成就大我,不是师尊教我的吗?”
她终于败下阵来,或者说——终于体会到了他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无限委屈,连连道:“是师尊错了,这事儿你什么时候都不许学。”
倏而又话锋一转,“还是说,沈道君也想罚我?”
“我不要。”沈鸣鹤面红耳赤地别开头去。
萧舜卿也跟着坐过去,哄孩子一样勾起他的小手指,道:“阿柔,别生气,我们一起做个约定:往后不管谁遇事,都不能以身犯险,要好好与彼此商量,不让对方担心。”
沈鸣鹤不看她,手指却任由她动作。许久,方才闷闷道:“那你还要走吗……你说,你不属于这里。”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可是,师尊不思念原来的家人亲眷吗?”
“我是个孤儿,自小孑然一身,没有亲朋好友。离开这里,也只是想寻个平安和乐的地方安度余生。”见他神色不对,又道:“那是以前——我现在有了阿柔,不会再想离开了。我永远陪着你。”
萧舜卿情不自禁地亲吻他,吻他漂亮的眉眼,挺拔的鼻梁,还有不住滚动的喉结。
同样急促的气息渐渐交融在一起。萧舜卿听着另一人急促的心跳,再看看自己不知何时搭在对方腰间的手,默默念起了清心咒。
为免事情往一些不可言说的方向发展,她欲盖弥彰地拉开了距离,从食案上倒了杯清茶递给他,“润润嗓子。”
“我今天要去会客,你是要同我一起去,还是待在寝殿等我回来?”
沈鸣鹤啜了口茶,闻言应道:“我等师尊回来。”他这副样子,如何见客呢?
萧舜卿:“真的不与我一起去吗?今日,是灵渊来拜访。”
沈鸣鹤已经品不出茶的味道,咬紧了下唇,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良久,才问她:“我可以和师尊一起去吗?”
“当然。”萧舜卿唇角挂了些浅浅的笑意,眸中带了点儿赞许的意味,“我本也是要带你一起去的,这并不算你提出的要求。”
青年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什么。
萧舜卿不许他提出异议,挽着他的手,去了平素会客的花厅。
这座由仙尊所居的宫殿,已经荒废了许久。但在仙尊回归的第一时间,宫中的执事便派了不少弟子专门来这打理。
此时,本该萧条凄清的宁安殿,正是桃红柳绿,花香阵阵。萧舜卿看着这幅美景,又想起了两人在倚兰苑种下的兰铃花,于是旧事重提,“阿柔还没有与我一起回倚兰苑赏花。”
青年没有答话,也没有给出反应。
萧舜卿奇怪地侧身望过去,才发现他紧紧皱着眉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
“我……师尊,要不我还是就在这儿等你吧。”
萧舜卿幽幽叹了口气,有些不解地腹诽:明明在两个徒弟中,她更偏爱的是昭宁,为什么更放肆的却是明枢呢?
她知道他在为什么不安,但并不明说,反而故意曲解:“没事的,有我在,不会让灵渊欺负了你。”
沈鸣鹤还欲挣扎,手却已被牢牢握在掌中。穿着玄衣的仙尊不容他退缩,温和又坚定地走进了那间会客用的小花厅。
“九霄!”
还未踏进门槛,饱含惊喜的声音便已传到耳边。
听到逐步靠近的脚步声后,沈鸣鹤下意识地甩开了身边人的手。
萧舜卿叹了口气,只得先由他去。
沁人心脾的花香在空中漂浮,引来五彩缤纷的蝴蝶。仙尊轻轻拂去衣上落着的蝴蝶,带着身后唯唯诺诺的小徒弟拾阶而上。
一身锦衣华服的灵渊站在门口,眉眼间俱是欢喜的笑意。虽然意外她会带着沈鸣鹤来,但灵渊还是拱了拱手,彬彬有礼地打招呼:“九霄,暌违久矣。”
他眉间的情意好像真的很明显。萧舜卿微怔还礼,心中浮上些愧疚。
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先后迈进小花厅中,各自寻了个位置落座。
灵渊自从见到九霄之后,神色便一直很高兴,不但没有提起渡劫失败的事,反而还说起了许多修真界近来发生的奇闻逸事。
萧舜卿安安静静地听着,并不插嘴,只是偶尔点点头,附和几句,再随手给身边那个比她还沉默的闷葫芦倒杯茶。
灵渊对她的寡言并不奇怪。事实上,自从两人相识之后,他与九霄的相处方式几乎没有发生过改变。
有时,他也会为身边人一成不变的沉默而不安、不满,甚至是懊恼。但这些念头并不会存在多久,灵渊会心平气和地拂去胸中的负面情绪,叹息着安慰自己——没有关系,即便是这样,他也始终是离九霄最近的人。
他确实是离九霄最近的人,谁也无法否认。
修真界人人都知道,九霄仙尊与灵渊道君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二人不但自小相识,师出同门,而且九霄的师尊还是灵渊的父亲。这样深厚的联系,岂是旁人能比的呢?况且,两人后来还订立了婚约,是板上钉钉的道侣。
可是现在,这对板上钉钉的道侣,现在闹得并不愉快。
灵渊望着被九霄推到面前的同心佩,脸上的笑容一僵,勉力撇开视线,风轻云淡地问:“九霄,你要做什么?”
这枚同心佩,是灵渊亲自寻了上好的蓬莱玉,仔仔细细雕刻了一年才完工的信物。在订婚典礼上,他满怀欣喜地将它送给了九霄。
同心佩,自然是成双成对的。一枚送给了九霄,此刻被重新送回来;而另一枚,正在灵渊挂在脖颈上,藏在衣襟里。
同心同心,意味着永结同心,白首到老。但还没等两位同心佩的主人结为眷侣,其中一枚同心佩就被物归原主。
萧舜卿歉声道:“灵渊,是我负你。”早该还的,但这些东西之前都被归属为“仙尊九霄”的遗物,萧舜卿无从获取。
聪明人之间,话是不用说得太明白的——何况她的意思已经表露得这样明显。
灵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嘶哑的咳嗽声一声高过一声,充斥着整个花厅。
“失礼,这具重伤初愈的身体还有些小毛病。”病中的灵渊看起来依然是个温雅的君子,只是神色有些凄楚,“九霄,你总要有道侣的。我知道你不爱我,但你也不爱别人,既然如此,为什么非得与我解除婚约呢?我所求并不多。”
萧舜卿便道:“我很抱歉。灵渊,我已有良人。这门婚约再存续下去,对你对他都不公平。”
灵渊笑了,笑得十分勉强,“九霄,不要与我说这样的玩笑话。”
萧舜卿喟然而叹:“师弟,你其实明白的,我不说谎。”
灵渊低下头,断断续续地咳嗽了很久。等他忍下喉中的痒意,看向对面时,沈鸣鹤正好抢了九霄手中即将送过来的茶盏,起身给他奉了杯茶。
灵渊谢过他的茶水,扯了扯唇角,有气无力地骂了句什么。
“九霄,你哪怕骗骗我,我也不会这样伤心的。”
“我……”萧舜卿还是不太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犹豫地望了眼沈鸣鹤,再次拱手道歉:“师弟,是我负你。”
灵渊侧身避开,慨然道:
“师姐说笑,本就是我一厢情愿,何谈相负。师姐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倒是我两次蒙恩于师姐,心中愧甚。往后若是能用得上在下的,还请直言,让我偿还师姐的恩情。”
“你……”萧舜卿忙叫住起身的人,道:“师弟,你的玉佩还没收回。”
灵渊脚步微顿,旋即若无其事地迈步离开。
“师姐随意处置便好。”
“灵渊,你……”
“师姐知道我的性子,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道理。”
说完,一身锦衣的灵渊便拂袖而去。
花厅中,只剩下萧舜卿和沈鸣鹤两人。萧舜卿看着被丢在书案上的同心佩,又瞟了眼直愣愣盯着自己的沈鸣鹤,立马福至心灵,道:“我待会儿将它托付给洛川,请她送回给灵渊,一定物归原主。”
清丽苍白的青年人便移开视线,道:“师尊的私事,弟子不敢置喙。”
这应该算是满意吧?萧舜卿无奈地坐过去,问:“这回你总该相信,我与灵渊清清白白了吧。”
“并不清白。”这话脱口而出后,沈鸣鹤自己也愣在了原地。他顶着萧舜卿炙热的眼神,蜷曲着手指,轻声分辨:“他喜欢你。”
“但我并不曾喜欢过他,我与他只是师姐弟。”
“你待他很不寻常。”
“有吗?”萧舜卿皱着眉回想了一下。
“你听到灵渊渡劫伤重的消息后,很着急,没有犹豫便准备救人。”
萧舜卿冷不丁被翻了旧账,心中既讶异又欣喜,解释道:“师姐照看师弟是应该的。况且,他父亲也就是我师尊,对我很不错。他临终前托我照拂灵渊,我既应下了,便不能毁诺。”
沈鸣鹤脸上蒙了层淡淡的绯色,低着头,语气有些迟疑,“你……你与师叔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现在不喊灵渊了?萧舜卿好笑地弹了弹他的额头,回想了一会儿,答:“应该是十七岁?那年我刚刚结丹,上凌绝山拜师,那小子还嫌弃我是木灵根呢。”
“怎么了?”
“没什么。”沈鸣鹤摇头,但过了片刻,又忍不住发问:“你与他在凌绝山时,常待在一起吗?”
这一来二去的,萧舜卿总算察觉到了大徒弟的心思。
“阿柔想知道我与灵渊的事情?”
沈鸣鹤仍旧摇头,可见她当真不再说话,便悄悄抬眸看她。
正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眼。
“不是说不想知道吗?”
“我有些乏了,想回去……”
萧舜卿赶忙将脸皮薄的青年人拉了回来,以免自己真的将人吓跑了。
“阿柔想知道,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我说过,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的。”
*
自从萧舜卿在主殿公开露面之后,仙尊回归的消息就被传得人尽皆知。如此一来,萧舜卿免不了要出席一些宴会,与那些闻声而来、已迫不及待要试她深浅的宗主家主们做些没营养但十分必要的寒暄。
她素来是最讨厌这些人情往来的,乖乖出席了几场宴会之后,便想撂挑子不干。奈何洛川一直在她耳边念叨个不停,萧舜卿没法子,只得妥协。
“我要去主殿参加一场宴会,阿柔在这儿等我回来,可好?”
她知道沈鸣鹤心中一直很没有安全感,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尽力抽时间陪他——除非事情实在推托不过。
“师尊去吧。”坐在花丛边的青年人颔首,低头拨弄着绣着流云暗纹的天青色衣袖。
“炉边的药记得要喝。外面的风景虽好,但近来天气渐冷,不许在这儿多待,要是在屋里觉得无聊,寝殿上的书案上有许多我搜罗来的游记与话本……”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沈鸣鹤对她反反复复的唠叨十分受用,但又怕她延误了时辰,便微微仰头,轻声道:“师尊快些去吧。”
“阿柔嫌我烦了?”萧舜卿是绝不承认自己啰嗦的,索性便倒打一耙,委委屈屈地控诉他:“你这就开始嫌我烦了?”
“没有。”他的面皮真的很薄,不一会儿,便红了耳垂。即便知道自家这位多半又是在故意逗他,青年人答得仍然很认真:“没有的事。只是怕你误了正事。”
“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正事比阿柔更重要。”
“那……”那你就留在这陪我。
沈鸣鹤手指微顿,匆匆咽下了那句到了嘴边的话,旋即又陷入沉思:自己最近似乎越来越放肆了。
“阿柔想说什么?”
沈鸣鹤回过神来,小声呢喃:“你总拿这些好听的话来哄骗我。”
“我冤枉。”萧舜卿立马做投降状,道:“我说得可都是真心话。阿柔竟然不信我,真是令人伤心。”
她低下了头,嘴上说着伤心,可却笑得十分狡黠。等人犹犹豫豫地坐过来,又赶忙往火堆里添了把柴,皱眉道:“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头晕。”
沈鸣鹤忙问:“你怎么了?”
“也没怎么。”萧舜卿不舍得他真正伤了心,眨眨眼,飞快凑过去与他咬耳朵:“阿柔亲亲我就好了。”
沈鸣鹤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圈,确认没什么毛病之后,总算放下心来——然后试探性地伸手,主动抱了抱她。
“不要让我久等。”
萧舜卿当即便昏君上身,恨不得立马就揽着佳人,体验体验“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乐趣。
然而佳人在蜻蜓点水地给了个拥抱之后,便别开了头,好像对花丛中的花忽而生了无限兴趣。
萧舜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只得收拾收拾乱七八糟的心思,独自去宴会厅应酬宾客。
沈鸣鹤在察觉到脚步声响起之后,便转了身,将目光投向院门,徐徐目送她远去。
无论路再长,骨肉匀停的身影也还是消失在了小径的尽头。沈鸣鹤长长叹了口气,照着萧舜卿的吩咐进了屋,从小炉上取了温热的药。
浓浓的草药味顿时四散开来。沈鸣鹤低头盯着这碗药看了许久,终究还是捏着鼻子,将这碗黑得五彩斑斓的药喝进了肚子。
也是近来,才理解了那些小孩子为什么不爱喝药。
沈鸣鹤接连给自己倒了两杯茶,也还是没将那股苦得发涩的味道压下去。只好起身,回了寝殿,希冀案上的那些书本能稍稍转移些注意力。
然而,装订典雅、满是书香的山水游记捧在手里,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沈鸣鹤挫败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打开面前的小窗,微微眯起眼睛,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躺下。
这里的视角很好,不但能将院中的景色一览无余,天气晴朗时,还能看见仙宫最高的那座山——碧绮峰。碧绮峰上,便是仙宫的中心所在地,无数修士都想进入的圣地。
今日仙宫举办的宴会,多半便是在那。
*
宾朋满座,觥筹交错。
但宴会上的主人公却好似并不开怀,匆匆露了个面,便又逃之夭夭。
“好歹多留会儿。”这是洛川的传音入密。
“有事在身。”萧舜卿丝毫无动于衷,端起食案上的酒盏朝她遥遥一敬,便起身告辞。
萧舜卿确实有事在身。刚刚她通过神魂链接去感应另一个人时,发现沈鸣鹤的心情仿佛并不太好。虽然那缕焦躁的心绪几乎只是昙花一现,没多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萧舜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唤来本命剑,飞快御剑回了自己的宫殿。
推开小院门,萧舜卿一路沿着幽径往里走,终于在寝殿寻着了人。
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殿中竟然不止一个人。
萧舜卿拧紧了眉,不满地盯着沈鸣鹤怀中的不速之客。
“你还知道回来?”
“喵呜~”身形明显胖了一圈的灵猫讨好地蹭了蹭沈鸣鹤的手,但还是免不了被萧舜卿揪着后颈提起来的命运。
“老实交代,去哪儿鬼混了?”萧舜卿瞪着在空中不断扑腾的胖猫,神情越来越不悦。
要是这小东西没有到处鬼混,乖乖地待在沈鸣鹤身边,事情兴许就不会闹到这样不可挽回的余地呢——是的,萧舜卿现在已经确定,胖猫当初跟她说的奇怪的气息,应该就是心魔的气息。而它作为天地灵物,是可以吸收魔气化为己用的。
“喵呜~”
萧舜卿并不信它的鬼话,“胡说,你看你这像是被人关起来的样子吗?都快胖成猪了。”
白猫深以为耻!像它这样美丽动人可爱大方天下独一无二的灵猫,怎么可以和猪相提并论呢!
被揪住后颈的猫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不住地叫唤,希望获取主人的信任。
萧舜卿气极反笑,恶狠狠地磨牙,威胁它要真的把它关起来。
圆滚滚的小猫终于屈服在主人的淫威之下,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乖顺地垂下爪子,偶尔还低低地叫唤一两句——瞧着真是可怜极了。
“事情没交代清楚,和我装可怜也没用,还不……”
“师尊,它一向很乖的,兴许只是一时贪玩忘了时间,别怪它了。”沈鸣鹤看不过眼,对着白猫张开怀抱,低声诱哄:“来,玉团儿,到我这里来。”
白猫跑得很快,一个不注意,便跳到了沈鸣鹤的肩膀上,委委屈屈地伸舌头舔他。沈鸣鹤果然很受触动,温柔地伸手将它抱下来。
萧舜卿看着躲在青年怀里,十分有恃无恐的小混账,不为所动地说道:
“它可皮实得很,阿柔不要太纵着它。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还是休养要紧,将它给我吧。我不会对它怎样的。”
小猫凄凄惨惨地叫了一声。
沈鸣鹤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它雪白的毛发,见它这样害怕,越发心软,对萧舜卿摇了摇头,劝道:“它很乖的,你不要吓着它。”
那只猫本就通人性,十分狡猾,此时缩在沈鸣鹤怀里,仿佛也明白了自家那个缺德的契主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于是戏精上身,低低地喵呜一声,蔫巴巴地看着萧舜卿。
同时被两双眼睛注视着的萧舜卿哽了哽,总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对。
眉峰微锁,思索了一会儿,总算想明白了有哪里不对——她好似那个又嫖又赌、暴跳如雷、一言不合就要家暴的酒鬼丈夫,而沈鸣鹤则像极了电视剧里被虐待的妻子,只能无助地护着怀里的小孩子。
萧舜卿:“……”
“算了,都听阿柔的。”
沈鸣鹤松了口气,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问:“师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按时间推过去,现在宴会也才刚刚开始啊。
萧舜卿并不提神魂链接的事儿,只说:“左右宴会都是千篇一律的,又没什么新意,还不如早点跑了,回来陪我的阿柔。”
沈鸣鹤才要说话,怀里的猫就被丢了下去。
萧舜卿牵起他的手,一面往火炉边走,一面问他:“我外出时,你一个人不免闷得慌,要不要找几个伶俐的弟子来陪你?说说话也好。”
沈鸣鹤摇头,“没有人会想看到我这幅模样的……师尊不怕我入魔的事情传出去吗?”
“怎么会?”萧舜卿道:“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仰慕你呢。再不济,我便让他们立誓,不会让他们诽谤你的。”
青年脸上笑意未减,话中却有些自伤之意,“他们仰慕的不是如今的我。师尊,我已用不了霜寒剑了,何必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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