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晨安与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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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宁这两日甚忙。
白日里她骤然听闻惊耗,一时心神大乱,手足无措。她当即托蘧凉玉捎了一封短笺给锦衣卫陆压,就左相安危一事相求,得了“左相平安无事”的消息。
待到次日天光微亮,青石沥青长街上,锦衣卫打马过横道,马蹄之声雷动,其威势赫赫,煌煌然若白日金曜。
陆压神色凛然。
乌衣冷面的锦衣卫一径往左相府而去,静寂无人长街兵刃相接后,左相府门訇然洞开,一身清雅方正的左相大人从容不迫,神采一如既往。
街角暗角无人处,魏宁才彻底松口气。
“魏宁。”
嗓音冷沉暗哑,似陈年的老雪。魏宁微愣,转身见身后五步开外,魏峥乌发轻衣,缓步而来,初生的微光与他擦肩而过。
迟滞的发尾缭绕,沉重又绵密。
“大人晨安。”
魏宁行了一礼。
“为何在此?”
听得魏峥发问,魏宁下意识望向左相府门,正有侍卫家丁打扮的仆人忙碌推车,出门井然有序往东城而去。
她眸光又落在魏峥靴尖,敛目低垂。
轻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民女早年受过左相府恩惠,昨日不见左相府设棚施粥,心中忧虑之下,擅自托繁花阁的蘧娘子给陆大人递了一封信笺。”
此事陆压已全然告知魏峥。
魏峥揽袖叩刀:“我知。”
“是问你,既明知无事,不在家中待着,大清早孤身一人来这?难不成你怕陆压哄骗你?”
魏宁被魏峥身上浓重的煞气和寒意激得一愣,忙道:“民女不敢,陆大人为人清正和善,一诺千金,民女自是相信陆大人的。”
陆压虽时常端着一张温柔面,叫人瞧不清真假,但比之魏峥令她揣摩不透的喜怒无常,讨人喜欢的多。
“一诺千金?”
果真,听完魏宁一番推脱的夸赞,魏峥似笑非笑一声,冷睨她一眼。
魏宁说不准魏峥眼底深意,只觉得他似乎有些恼怒,思来想去却又不知他在什么闷气。
白亮亮的光恰时到来,挤在他二人之间,恍若缎带银河。
割袍断义的截然分明。
魏宁退身道:“鸿胪寺主簿汪府今日在府设赏花宴,赏花品茗、对诗饮酒,不巧民女承了花务一事,不便耽搁。大人见谅,请恕民女不敬,先行离去。”
魏峥并未有意为难她,颔首:“去罢。”
“多谢大人。”
魏宁站得久了,脚伤隐隐作痛,微坡着脚转身离去之时,忍不住回首。
男人侧立在高墙下,亮白的光斑和缠绵的阴影之间,有着一张容色锐利鲜妍的面庞,一切在魏宁灰暗的视线中,留下色彩鲜明而孤傲尖锐的印象。
她心口骤然揪了一下,莫名起了一种名为悲切的怜愍之情。
情绪一时失控道:“大人。”
魏峥朝她望来,魏宁却垂眸躲开他视线,轻声道:“冬日天寒地冻,您如此不爱惜身体,尊夫人定然伤心。”
她与她夫君初遇之时,深秋浓厚的凉意下,夫君也是轻衣加身、寒意凛冽。
后来二人定情,她便仗着身份,为他备齐了自骄夏至冷冬,所有时令的衣物。甚至不准夫君反驳,行事言语骄纵轻狂。
夫君稍有不从,便煞有介事道:“鹤春,你如若不爱惜身体,我定会伤心欲绝的。”
鹤春含笑反问道:“怎样的伤心欲绝法?”
年少的微宁被问住。
思量许久,正色道:“同甘共苦,你冷暖我亦知。”意思便是他若单衣渡冬,她亦然如此。
虽微宁说这话时,语气明快轻松,甚至带着玩笑意味。
听者却入了心,格外诚恳且认真遵从了微宁意愿。
“我若我行我素,她当如何?”
魏宁听清了魏峥的呢喃,颇为古怪瞧了他一眼。
她自陆压那里听说了魏峥和亡妻之事,常言道“人死如灯灭”,“生前是不知身后事”,他们这些尚在人世的活人自然是不清楚死后的去向的。
如今这样劝慰,不过以“人死有灵”作幌子,求个心安理得罢了。
魏峥这样问,魏宁自然轻声接道:“伤心欲绝,同悲共苦。”
“民女僭越,大人见谅。”
言罢。
魏宁转身过巷道,青竹般倩影被骤然拉长,在魏峥面前一点一点迤逦,随着主人远去。
魏峥驻足良久。
佐同为失意人的告慰,踟蹰于旧人虚无缥缈的映像边缘。
既已出门,魏宁便不打算折返花坊,索性向着汪府方向而去。
路途中魏宁也遇上了一件异常古怪之事。
行到曲江河畔之时。
忽的来了一阵驼铃声,而后轻风寒气乍起,撩起窗幔一角。魏宁鼻尖微动,闻到一丝浅淡的沉水云木香。
清浅的云木香慢慢氤氲开,先抵达至鼻端的却是冷质缭绕的沉水香气。
魏宁仿若白日撞鬼一般仓皇失措。
骤然撩幔。
马车恰巧与一缓步驴车擦肩而过。
拉车之驴老弱不堪用,踱步间又慢又迟,马车周壁以轻纱相围,行走时随风轻摇。譬如人的衣衫轻飘又单薄,临风撕扯之下,吴带当风满怀寒。
轻瞄一眼。
驴车中端坐着一人,倩影在轻纱下袅娜,偶然一瞥见得眉眼,舒朗轻柔,有江南婉转风度,雾蒙蒙一双眼媚意横生,俏皮风流。
魏宁眼底波纹散开,有一阵失了神。
那驴车走得恰是方才魏宁来时路,一路驼铃摇荡,响声遏天,打左相府斜角过,与魏峥擦身。
轻幔翻飞,四目相对。
魏峥脸色骤变。
“……微宁?”
“大人。”
陆压自左相府出来,立在魏峥身旁,学着他迟疑的样子遥遥望向不远驴车。
“去查查车上人。”
魏峥收回视线。
他神色焦躁又富含希冀,不似往常冷潭一般封驻的冷沉,这般情况只在那时出现。
陆压亦是脸色一变:“又是那种情况?”
魏峥不反驳。
“……狗啖的东西。”陆压憋了半晌,挤着牙缝出来这么一句。
他抽了抽刀,恨道:“如若不是,仍旧暗地处理?”
“她不是。这颗子,留着罢。”
魏峥身上有种格外悲戚的割裂感,这次却没像往常一般果断喝“杀”。
“留着做什么?明知是个假画皮,专为迷惑你。”陆压气不顺,一时间昏了头:“欸,等等,那不成你动了那心思,想豢养……”
“那不成!”
陆压提高声音:“你不要命了,那是与狼共舞、如临深渊。”他正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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