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七个小神官

林间起了一阵风，沈兰息正巧垂下眼睫，避开了一片落在他面颊上的竹叶。

他在风声中失神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温言问道：“小神官，你说你要去哪里？”

“古魔界，九幽宫。”风吟已经从他背后走到了他身前，“我要去取一件东西。”

沈兰息道：“源核之心。”

风吟颔首：“没错。你第一次见我不久时，就提到了，我的生父於默失去了源核之心赋予的力量。”

沈兰息露出几分担忧的神情：“我那本《异世录》中，关于你的内容并不多，但源核之心出现了数次。我想，这是你一生中很难绕开的路。”

风吟拂开被风吹乱的发丝，淡道：“会怎么样吗？”

沈兰息道：“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你去魔界，或有一劫，源核之心在毗邻的古魔界腹地的九幽宫，虽然不在魔界，但总归是近了些。”

风吟目光平静地望着远处，这片树林很广阔，竹子长得疏密得宜，起风时的叶片作响声在她看来竟有些动听，她说道：“你当初告诉我，三年内是我见於默最后的机会，我记在心里了。前些日子，我将魔界大将元逆收为己用，他给我递了消息，於默的情况已经不妙，他不一定能撑到三年。万事万物，都可能有意料之外的变化，不光是为了源核之心，有些问题，我想去问问於默，错过了现在，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沈兰息剑鞘上的穗子因为他向风吟走近一步而轻轻摇晃着。

风吟注意到了他腰间的那块玉牌，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时，就看见了他腰间的玉，上面有些长晏宫特有的印记，如今他鲜少在红尘游历了，也还是将它带在身上。

玉材总是被时间打磨得更为光洁，人有时却会被时间打磨出棱角。

她原本是个不知世间所以然的赤子，凭着一腔莽撞寻自己的路，九幽宫之行，是她第一次认真地计划自己的一生。

沈兰息注视着风吟的眼睛，她的眼眸看起来又冷漠又温柔，现在里面多了几分坚定，他也记得初次见到风吟的那个夜晚，那时她目光如同笼着星霓海上薄雾似的空茫，像是自己也看不清前路。

他说道：“我没有要阻拦你的意思。那么，什么时候出发？”

风吟摇了摇头：“我有些乏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

日出之前，风吟远远地向夜幕下的辰岐仙山回过了头。

那些瘦长挺拔的竹木如今是月光下的婆娑树影，摇曳的姿态与她昼间在林间穿过时没有什么不同。

一同上山的人们已经四散，正是她独自出行的时候。

原本只是对源核之心抱有一些好奇，但最近，这种好奇心愈发强烈了。

她在入定时，在识海中发现了一行之前未曾浮现的文字：阿吟，去找源核之心，避开於默。

那个位置此前是一片令人意外的空白，这些文字像是特意提前准备好了，等待到了什么时机才会显形的。

风吟心中有过自己的猜测。

她觉得，辛唯的离开和源核之心有关，而她自己神族与古魔族混血的身份，或许也和源核之心有关。

倘若辛唯只是贪恋与於默厮守的快乐，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让后代继承星霓海的血脉，并为此赴死？

就算是畏惧千胤城子民因为护城神官与古魔族人厮混而燃起怒意，她只要躲得远远的，消失在世人的视线里，哪怕是三十六神楼的其他神官，也无法出手阻碍什么。

只要辛唯消失得足够久，久到星霓海因为百姓的祈求而从海上寻找一抹无主的星辉，重塑一名真正属于星霓海的孩子作为护城神官，辛唯自然就能因为失去了神明赠予的血脉，而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族女子。

卯月楼的历史中，早就有这样的先例，即便如此，星霓海也没有审判她的罪责，只是任她选择了自己的人生。

辛唯的所为，答案只有一个——使命。

她为了自己的使命，接近了於默，间接毁掉了他的血脉，诞下的星辉，最终成为了同时带有神族和古魔族血统的新神官，也就是风吟。

这样的血统，作为千胤城的神官，弊端是很明显的。

——她甚至在元逆首次攻城时，就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辛唯完全清楚，风吟一开始完全无法调用星霓海之力，所以在卯月楼中为她留下了自己特制的机关和小傀儡，让她不至于过于孤立无援。

所以，利用这样的血脉，去取得源核之心，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风吟的使命。

风吟有想过，是否要抗拒这样的使命。

答案是否定的。

并没有哪一条另外的路，是她无论如何都选择要走的。

所以对这一条路，她并没有萌生退意。

如果她的神骨销毁了，神识也只会化为散落的无主星辉，在星霓海上漫无目的地漂泊，就像此生的前二十年那样自由。

那样有什么不好呢？

风吟也有想过，这一路是否要带上沈兰息同行。

可惜，萱儿临走前耳语的一番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尽管他的师父方鹤年多次建议风吟拉进与沈兰息的关系，风吟还是决定独自离开。

她并非完全不能信任他，只是关于沈兰息，她有些疑惑尚未解开。

如果真的是同路人，哪怕自己无意相邀，两人也还是会逐渐走到同样的路上。

那么此时此刻的分离，只会是短暂的。

更何况，沈兰息应该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甚而有朝一日，他们也许会站在对立的立场上……

风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到了人界的边缘时，风吟望了望远方海面上的日出，思绪万千时，也合上双目，以一手掩面。

这一招化形是她后天习得，只能用来将自己伪装成因为朝夕相处而十分熟悉的人的模样。

她一袭白衣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变得更为细嫩的手背向下掠过时，微微上扬的眼角收得比往日圆钝了一些，面孔上的眼睛成了一对杏眼，因为饱含笑意，而显得分外生动。

她的个头也降了些，白衣染上了不算太艳丽的桃粉色，随身带着的星辰环化为了一柄佩剑。

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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