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皆入宫门
步九思再一次被召入宫时,已经是暮春初夏的季节。
唐掌印在前方带路,步九思落后他半步,目不斜视。
自从那次试探过后,唐掌印对步九思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步舍人有所不知,陛下这段时日可想念步舍人了。”
唐公公和他闲聊道:“听闻先前步舍人在考功司拿了个‘上’的考功?”
“承蒙陛下天恩。”步九思浅笑。
唐掌印感慨道:“能让考功司作出如此批复,可真是难得。”
“要知道,和步舍人同一批的进士们,许多都只能拿到‘中下’的评价呢。”
步九思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多谢唐掌印夸赞。”
二人依次进入越定还的书房,对方放下手中的奏折,随意道:“步舍人,坐。”
步九思刚落座,就听到越定还打趣自己:“朕分明已经把你留在平宁了,没想到依旧是日日见不到你的人影。”
“是臣的罪过,”步九思拱手,“臣这段时间正在随中书令学习公务,收获颇丰。”
越定还不置可否:“快入秋了,与你一同中第的进士们也陆陆续续回到平宁,真是让朕颇为感慨啊。”
步九思不动声色:“臣多谢陛下赏识。”
越定还终于说起正事:“朕将你擢升为起居舍人后,应有不少臣子来找过你吃酒赴宴吧?”
步九思垂眸,他没有否认:“陛下明鉴。”
“和这些老家伙们多来往也不是什么坏事,”越定还看起来随意极了,“只不过,步舍人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步九思一抬眸,他坐得更加端正了些。
“要说风声的话……”
步九思试探道:“陛下可知,新晋进士们今岁的考核普遍不好。”
越定还见他上道,满意地一点头。
“朕也有所耳闻。”
他看起来很苦恼:“分明步舍人那一届的进士们水平都不错,谁能想到,等真正去了地方上,竟然个个都只能拿个‘中’的评价呢?”
步九思补充:“也并非所有人都是‘中’,也有拿到了‘上’的同僚,只是稍少些罢了。”
越定还的指尖轻敲桌案:“朕看过了,能拿到‘上’的,除了你是朕亲自过问外,剩下的皆非富即贵。”
他想要重用的,那些出身寒门或农家的进士们,其中最好的也不过拿了个“中上”。
越定还把话说得更清楚:“步舍人觉得,这会是巧合么?”
步九思没有回答,他看着越定还脸上的笑意,也蓦地笑了。
“陛下圣明烛照,”他颔首,“臣认为,此事也应询问吏部考功司的徐郎中。”
越定还自然知道徐郎中,他的儿子已经通过祝家向自己投诚了。
与此同时,他同样也满意能走一看三的步九思。
之前,步九思早在司所照升官前,便寄信祝月盈,与徐郎君有了接触。
越定还拢好桌案上散乱的纸张,感慨道:“步卿行事的风范,倒是很衬步卿的名字。”
一步九思,谋定而后动。
他一转话头:“可惜了,朕膝下没有年纪合适的公主配卿,宗室里倒是有几个秉性尚可的郡主县主,也不知……”
步九思暗中握紧了手:“陛下。”
越定还被他打断也不恼,只饶有兴趣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先前越定还就曾暗示过步九思,想让对方当越氏郡主的仪宾。而现在,他更是直接挑破此事,摆明了要让对方作出决定。
步九思正色抬眼:“禀陛下,请恕臣难以从命。”
“臣……已经心有所属。”
越定还突然来了兴趣:“哦?是哪家的千金?”
“是祝家大娘子。”
步九思未曾犹豫,他眸中闪过的一丝羞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祝家大娘子帮衬臣许多,”步九思垂眸,“臣……心悦于她。”
越定还靠回椅背上,大笑出声。
“既如此,朕也不好棒打鸳鸯。”
他好奇道:“步卿可向祝娘子剖白心迹了?”
步九思点了点头:“先前臣已问过祝娘子的意愿,道是和臣的心思相近。”
越定还满意颔首,他上下打量着步九思此刻的模样,也愿意顺水推舟一把。
“听闻祝娘子在东市有一家首饰铺,最近其中进了不少新货,就连宫中都寻不到这样的花样。”
越定还拍板:“刚好皇后这几天也对此好奇得紧,待会儿朕便让祝家娘子入宫,让皇后好生相看一番。”
步九思再拜:“多谢陛下抬爱。”
越定还抬手撑着下颌:“行了,既然吏部的风声步卿已知晓,朕现在也没有什么要叮嘱卿的。”
步九思恭敬告退,待他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后,越定还才转头看向身旁的唐公公。
“还真是被她说中了,”越定还缓缓蔫了,“这步九思平常看着闷葫芦一个,怎么现在就不含蓄一点呢?我的私库才刚攒起来……”
唐掌印安慰主子:“陛下,皇后殿下肯定会体谅陛下的。”
越定还叹了口气:“真要是这样就好了。”
“罢了,朕也不是那么输不起的人。”
他吩咐唐掌印:“你赶紧去皇后那儿,就说这次打赌是朕输了,让她自己跟祝娘子挑几个花样,钱朕出了。”
“还有,”越定还叫住唐公公,“让她提前把凤印找出来,指不定今儿就得赐婚。”
唐掌印也乐得看到天子夫妇相处和睦,他笑弯了眼眸:“老奴遵旨。”
半个时辰后。
祝月盈刚迈进门,就疑惑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紧急叫我回来?”
她今日照常在东市考校首饰铺的伙计们,结果才过了未时,就有祝家的侍从找上来,道是府中让大娘子赶紧回去。
祝月盈摸不准情况,只好和谷雨匆匆赶回家。
程临微专门在前院等着,她轻声道:“宫中来人,说是皇后殿下想要见你一面。”
“皇后殿下?”祝月盈眉头微蹙,“我和殿下只在新科进士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殿下为何要召我入宫?”
程临微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手下的人打探到,步舍人才出宫门没多久。”
祝月盈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心神暂宁,安抚母亲道:“阿娘且先放心。我一举一动皆无愧于己,想来这次入宫也并非坏事。”
祝月盈拍了拍母亲的手,抬步跨过门槛:“劳烦公公亲自走这一趟了。”
来的人是皇后宫中的内侍,他见状也站起身:“祝娘子说笑了。今日冒昧上门叨扰,还得是程娘子与祝娘子宽宏,不计较小人的失礼。”
祝月盈笑道:“公公客气,既是殿下相邀,月盈自然喜不自胜。待月盈梳洗后,便与公公入宫。”
程临微适时给来人塞了个装满金瓜子的布袋,对方也和颜悦色:“祝娘子请便。”
祝月盈赶紧回去换上一身颇为正式的襦裙,带着谷雨小满一起随那内侍踏进宫门。
不过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皇后武宥。
“陛下还有些事想与祝娘子相谈,”唐掌印候在越定还的书房门口,“祝娘子,叨扰了。”
祝月盈定了定神,她微微颔首,迈步进入室内,俯身向陛下行大礼。
“免礼。”
越定还像是真的来闲聊的:“祝娘子今日入宫,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皇后宫中的内侍闻言垂首,暗自回忆着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
陛下为何会有这么一问?难道是自己在什么地方不小心触怒了陛下?
祝月盈依旧气定神闲,她不卑不亢道:“多谢陛下垂爱。民女有幸得见天颜,何谈不适应?”
越定还对她的气度还算满意,他随口提起另一件事:“对了,先前步舍人与朕说,他在平定沥水县水患时,那一百万两是祝娘子做主出的?”
祝月盈心底有些疑惑,先前陛下还因为此事赏了祝家,怎得现在突然提起?
不过她当然不能不回答:“回陛下,的确如此。”
“不用紧张,”越定还看出她的不自在,“朕并非是对这一笔钱有什么不满意,只是一直有些好奇罢了。”
他眸底探究之意更浓:“彼时,你还是宁顺侯世子夫人,想必,要拿出这一笔钱并不容易。”
一百万两,就算祝家是大宁第一商户,想要短时间突然投出这么多钱也得仔细掂量一番。
毕竟,把这笔钱交给步九思去赈灾,不仅相当于这一百万两带不回任何收益,甚至,可能名声也只会系在步九思一人身上,稳赔不赚。
更何况,那时祝月盈身后还有个拖后腿的侯府,正眼巴巴想吸她的血呢。
越定还本以为这笔钱是祝持德或程临微投的,再不济也是祝时安。未曾想,竟然真的是祝月盈做的主。
“祝娘子很有魄力。”越定还指尖不规律地敲击着书册,“朕只是有些好奇,为何祝娘子愿意给步舍人送去如此巨款?”
祝月盈面色如常:“民女虽身在宁顺侯府,但民女兄长与步舍人相交甚笃,故而民女得知了沥水县之事。”
“彼时,平宁城中传得沸沸扬扬,道是陛下为赈灾之事与户部尚书彻夜详谈。民女觉得,既然陛下与尚书阁下颇为苦恼,恰好民女手中有这么一笔钱,为何不捐出为陛下分忧呢?”
祝月盈这话还是收敛了点。
户部尚书身为一个年逾耳顺的老人,那时竟然为了这笔钱在大朝会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就连最刚正不阿的邢御史都没弹劾他御前失仪。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越定还与户部尚书争执不下,气得他直接推了御案甩袖子走了。后来在武宥的劝谏之下,越定还写了篇大赋送给户部尚书,二人才算和好。
祝月盈压下这些回忆,此时的她看起来坦然极了:“陛下愿意重用步舍人全权负责此事,民女自然也愿意将这笔钱交予步舍人。”
越定还微怔,而后笑出声来:“朕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手下的人曾调查过,那一百万两是祝月盈短时间能拿出来的所有现钱。
可是,越定还看着祝月盈脸上的郑重与坦然,她竟然就为了这么一个理由把这么多钱都扔给步九思?是出于相信?喜爱?还是……提前知道了别的什么?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朕记得,祝娘子和宁顺侯府义绝,是因为侯府有个妾侍买凶杀人?”
“回陛下,正是。那名妾侍前几天刚流放。”
祝月盈自嘲一笑:“或许这也是民女愿意给步舍人一笔钱的原因吧。”
越定还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祝月盈接着道:“……因为民女不想再把自己的钱财都花在侯府这些人身上。”
越定还满意地点了点头:“好。”
他松口:“皇后很喜欢你首饰铺里的簪子,去见见她吧。”
祝月盈行礼告退,直到她重新走在宫道上时,她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陛下专程要见自己一面,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可这分明都是快两年之前的陈年旧事了啊。
武宥的宫殿很快就到了,祝月盈只好收起心中想不明白的问题,凝神行礼:“拜见皇后殿下。”
与此同时,秘书省外。
祝时安提早完成了今日的工作,他收拾东西迈出秘书省官署的门,就看到面前正站着一位不请自来的人。
许是祝时安眼中的厌恶之色太过明细,司所照唇角勾起一个不羁的笑。
“祝大郎君,这么看着本世子作甚?”
司所照抱臂:“怎么,连向本世子行礼都忘了?”
他看祝时安似乎敢怒不敢言,心中得意更甚:“先前你妹妹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可都还记得呢。”
“彼时祝大郎君官职比我高半级,现在呢?于情于理,祝郎君是不是都得赶紧向我行礼啊?”
祝时安本想直接呛白出声,但他想到小妹的谋划,只能咽下这口气,装作受了很大屈辱的模样,作势要拜。
司所照脸上的表情愈发扭曲,他提醒道:“祝郎君这么讲究礼节的人,可得行大礼哦。”
“世子此言差矣!”
祝时安俯身的动作被硬生生打断,来人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把他扶起。
“诸位彼此都是同僚,今日司世子在秘书省门前当众逼迫祝郎君下跪,敢问其他同僚又该如何看待世子?”
邢观止冷着一张脸,她身后跟着邢少监和邢御史。
她回眸,发现自己的阿耶和阿兄都没有阻止自己,便继续说了下去。
“若按司世子说的,那么我父亲是从四品的秘书少监,世子是否也要跪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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